【感恩父母】母亲的大写人生
时间: 2023-11-29 作者:行政资讯中心 阅读次数: 59作者:语文老师洪跃强
如果要把关于我母亲的记忆从时光的千头万绪里整理出来,应该可以写成一部大书,但我才学不济,只能零碎的写几点关于她老人家的印象,这也是我很久不能动笔写母亲的原因,我怕不能表达她人性光辉之万一。
母亲精致。
母亲的身板始终是笔直的,尽管她个子不高,即使她年近九十。她的那张瓜子脸总是扬起来,挂满笑容,让人如沐春风。衣物穿在她单瘦的身上,很合体,很整洁。她的头发梳得很顺,用一个发箍簪起来,显得利落干练。
她的奢侈品一是雪花膏,二是花露水。每次洗澡洗脸后,她多会对着镜子,将雪花膏或是郁美净之类的点在掌心,然后在脸上抹匀。夏天,她会打点花露水在身上,一半是为了驱蚊。
母亲有时会到城市里的子女家小住,邻居总是会问:“你妈退休多少年了?”因为从她的外表和谈吐看,一点也不像是在乡下辛勤操持过数十年的人。
母亲会把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,物品虽然破旧,却总是一尘不染。各类菜品虽不丰富,却总能被她做得色香味俱全。尤其令我难忘的是,我读高中寄宿时,她为我准备的加餐——用炒米、炒黄豆等三四种东西碾成的粉子,用开水冲泡一杯,芬香四溢,加点糖,既解馋又解饿,很招我同学眼红。
母亲能干。
外婆生了十多个孩子,母亲排行老二。在娘家的时候就要带弟妹,做女红,练就了处理家务的本领。嫁给我父亲之后,她上要侍奉公婆,下要哺育四个儿女,自然是一刻都不能松弛。母亲生我时更是经历磨难。40岁的她遭遇难产,全靠上天眷顾,好几个小时后总算把我生下来了。我的幼年,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的,她用布条把我裹到背上,这样就不会耽误她手头的工作了。
那个年代,能干不仅体现在喂猪、做饭菜、搞卫生这些家务上,而且要体现在一些纺织技能上。母亲做鞋子、绣花、织蒲扇、纺纱、织布、绩麻等,都是一把好手。
母亲做的布鞋、棉鞋都合脚舒适,家人很多年都穿她做的鞋子。母亲会织蒲扇。春天棕树总是要抽出新叶的,那种嫩黄的叶心还没有散开的时候,母亲将它们砍下来,蒸煮之后晒一晒,然后巧手编织成一把把心形的扇子。这种扇子呈淡黄色,质地柔软,扇起来风很柔和,早些年我曾保留过一把,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。据母亲说,她织扇子曾经积攒过几块光洋。
那时候人们大多穿家织布,又叫夏布,多是女主人纺纱织成的。秋天地里的棉花可以采摘了,母亲便会采回棉来去掉籽,把棉花捻成棉条,再用纺线车把棉条纺成棉线。白天有各种家务要完成,晚上母亲才有时间坐下来纺纱。一盏油灯,一架纺线车,一只手不断地摇车,一只手不断伸缩,构成了母亲纺线的不变场景。母亲纺线的咿呀咿呀的声音,盖过了蛐蛐、蟋蟀们的歌唱,成了我儿时的小夜曲,伴我酣然入睡。
乡下蚊虫多,蚊帐是必备的。制作蚊帐的重要步骤就是绩麻。父亲专门种了两块土的苎麻,就是为制作蚊帐准备的。制作蚊帐的工作很繁复,要经过打麻、刮麻、漂麻、绩麻、织布、漂布等诸多工序,这中间除了织布要请专人外,所有的工作都要母亲亲力亲为。感觉要制作一床蚊帐,母亲需要忙碌几个月。受母亲的感染,上十岁时,我跟着母亲学会了打麻和刮麻。站在一人多高的麻杆前,把它从上部折断,分两边把麻皮扯下来,这就是打麻。刮麻的工作回家再做,就是要把麻纤维上的肉皮和浆液用一把刮刀刮掉。这两件事学会后,我颇为自得,自以为能分担一点母亲的劳务了,母亲也很欣慰。
母亲贤惠。
母亲始终扮演好了贤妻良母的角色。好吃的东西总要留给别人吃。吃饭时她总是最晚上桌,一家人吃了一半时,她才忙完事情坐下来吃一点,每天早上,她都要在搞完早餐后,为每一位家人泡上一杯热茶,喝了后大家才去学习和耕作。我每天都是边喝完那杯温温的茶水边听她“别昌了风”的叮嘱后去上学的,尤其是冬天,我会感到身体和心里都是暖暖的,尽管至今也不知道“昌了风”是不是“呛了风”或“伤了风”的意思。因为父亲常年在外辛勤劳作,身体又不好,母亲不仅不会让父亲染手家务,而且会在早晚为父亲打好洗脸水、洗脚水、洗澡水,把泡好的茶端到父亲跟前,体贴周到。
我们家亲戚多,任何一位亲戚来了,她都要真心实意地留人吃饭或住宿。我小时候常做的一件事,就是帮母亲留客,母亲扯住客人的手,我就会在另一边抱住客人的腿。我也因此练就了留客绝招:把客人的一只鞋子脱掉,或是把门的搭扣锁上。但遇上我大舅这些招没有用,你脱了他的鞋子他也是要走的。当然,我拼命留客是有私心的,客人在,自然能改善一下伙食的。现在想来,在食不果腹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,她热情好客的背后,要面对多少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的困难。
叔叔读师范时就被打成右派,成了被批判和监管的黑五类分子,回到了农村。母亲和父亲对他不离不弃,为他张罗对象结婚,又为他建了房屋能安身立命,尽到了长兄当父、长嫂当母的亲情责任。
母亲睿智。
外婆家家境不太好,加上孩子多,外公有一年出外经商,从此音讯全无。所以母亲只读了不到一年的发蒙班。但《千字文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增广贤文》等,她都能倒背如流,即使是80多岁的时候,一时兴起,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背起来。她会很多儿歌。她的儿孙们就是在“甩甩手,街上走,一走走到南门口。走一脚,退一脚,抬头望见天心阁”“月亮走,我也走,我跟月亮背笆篓”之类的儿歌声中长大的。
在我的记忆里,从没有看到过父母吵过嘴。母亲也从不打骂孩子。我那时顽劣,钻山打洞,爬树下塘,什么都敢做。虽然怕我淹死,母亲有时会拿根晒衣服的长竹蒿满池塘的赶我上岸,但没有真打过我。有时实在惹她生气了,她会大哭,边哭边骂她自己。我最怕她的哭骂,一旦她开始哭骂,我就会赶紧跪到她面前,承认错误并发誓改正,她就会慢慢平息下来,去做她的事去。她的自责教育法,真能起到促我反思的作用。因为她巧妙地利用了我对她的依恋。
母亲慈善。
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“针尖的那头总是细的”,这句话不知是不是她的总结发明。但我以为这是最富有民间智慧和教育智慧的一句话,比喻形象生动,寓含深刻哲理。如果说我现在始终能宽以为怀的对待家族亲人和同事、朋友,那一定是因为母亲的影响。
她不仅用这句话教育我们,更是身体力行。她会用“提拢炉锅吃得饭”来告诫我们处理好兄弟叔侄关系。她会尽一切力量关心照顾亲戚。一个远房叔叔,我们叫他从一叔的,穷得经常揭不开锅。他隔一段时间总会来我家一次,有时候是到山上捡柴火来歇脚的,有时是来要一根竹子或是一个锄头把的,有时还会带他的孩子来,只要他进了家门,母亲总会热情留他吃饭,还会尽量将伙食做得丰富一些。我的舅爷爷、舅奶奶是孤寡老人,逢年过节时,父亲或者母亲就会带着我,走很远的路,去看望他们,而且我父亲和哥哥还会抬轿子把他们接来家里住一段时间,招呼照顾老人的事,自然得靠母亲了。
她对身边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,都充满善意和关心。她曾经跟我在一所矿山的学校住过,遇到下雨时,她会把我的同事们晒在外面的衣物全部收进来,我的那些同事经常会跟我说“洪妈真好”,我也引以为豪。六七十年代,挂个布袋讨米的人很多,有些来自安徽山东,只要家里能拿出来的东西,母亲总是要拿出一些匀给他们。吃饭时,来了讨米的,母亲会把自己饭碗里的饭给他们吃,遇上腿脚不便的乞讨者,母亲还会走上一段坡路,把食物送到对面山路上的乞讨者手上去。在我们那个山冲,来往的人不少,劳累口渴是人们最常遇到的困难,我母亲每天都会为这些到家门口歇歇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,奉上一杯现泡的热茶。在十里八乡,我的母亲因此获得慈善的美名,获得普遍敬重。也因此,母亲去世时,有距离很远的人来悼念她。
母亲活了九十岁,为人处世拿得起放得下,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,始终是温婉和平和的。她的人生就像一股和风,拂绿了她经过的每一片原野,温暖了与她交往过的每一颗人心。她老人家去时很平静,这或许就是上天对她的礼遇吧。
我想,作为子女,纪念母亲最好的办法,就是学习她,让她的人性光辉继续发扬光大吧。
(原文发表于10月13日《长沙晚报•掌上长沙》)